2019-5•学术与临床5：国医大师张大宁：中医学的双重属性

开栏的话：国医大师张大宁从事中医医疗、教学、科研工作五十余载，编著的《实用中医肾病学》《中医肾病学大辞典》为我国中医肾病学专著之经典，提出的“肾为人体生命之本”“心—肾轴心系统学说”“肾虚血瘀论和补肾活血法”等，被学术界公认和运用，被称为“中医肾病学奠基人和领头人”，在国内外肾病学领域享有盛誉。现特邀张大宁亲传弟子、天津市中医肾病研究所所长、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医院副院长张勉之教授介绍张大宁的主要学术思想。

张大宁，第二届国医大师，中央文史馆馆员，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主任医师、教授、博导、博士后导师，现任中国中医药研究促进会会长，中华中医药学会肾病分会（全国中医肾病学会）终身荣誉主任委员，天津市中医药研究院名誉院长，天津市中医药学会终身荣誉主任委员。

1990年8月，张大宁作为首位大陆杰出学者赴台湾讲学会诊，架起海峡两岸的第一座桥梁，受到中央领导表扬。1998年，经中国科学院提名，国际天文学会批准，将中国科学院发现的8311号小行星命名为“张大宁星”，这是世界上第一颗以医学家命名的小行星。

中医学是一门多元化的“科学文化体系”，既有医学科学的防病治病疗效，又有着自然科学原创思维的特有属性，还有着深邃的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理念和历史悠久的中华传统文化的丰富宝库和内涵，是一个多维、全方位的科学文化体系。国医大师张大宁在长期的中医药理论研究和临床实践中对中医学属性进行深入思考，认为中医学以其多元化理论、实践和贡献彰显着世界上独有的“东方之美”。

中医学的学科属性

关于中医学的学科属性，国医大师张大宁有一段精彩的论述：“中医学从学科属性来讲，属于自然科学中应用科学的范畴，即属于医学的范畴。但由于它在形成和发展的漫长历史过程中，具有的特殊历史背景条件，又使其具有浓厚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底蕴和内涵。前者属于中医学的根本属性，后者属于它的辅助属性。所以中医学是一门独立于现代医学之外的完整的医学科学体系。”他解释说这段话有四层意思：

第一，中医学的根本属性是医学属性。中医学是一门防病、治病的科学，属于自然科学中的应用科学，就这层意义上讲，其与现代医学及任何一门医学都是一样的。

第二，中医学独有的文化属性。即中医学和现代医学不一样的地方，也即“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属性。中医学作为一门完整的医学科学体系，是在春秋战国到西汉时期架构完成的，这是中国古代特殊的历史背景所造成的。比如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交替、封建社会的漫长、古代哲学思想的盛行、儒家思想的巨大影响等，致使中医学这门医学科学具有了浓厚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底蕴和内涵，也就是使中医学又有了“文化属性”，如中医学中“天人合一”“阴阳五行学说”“精气学说”等内容。换言之，中医学又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第三，两种属性的关系。中医学的医学属性是根本属性，文化属性是辅助属性。而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属性，既可以独立存在，还可以为医学属性服务，为防病治病服务，这也是其主要作用。中医的文化属性如果脱离了医学属性，那就如同国画、京剧、太师椅等，只能欣赏，而失去使用价值。我们需要的中医文化，既能作为传统文化被欣赏，又有防病、治病的实际运用价值，是特有的东方之美。

第四，中医学是一门独立于现代医学之外的完整的医学科学体系。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一书中指出：“自从有了人类，便有了医药的活动。”张大宁解析说：“自从有了中国人，便有了中医药活动，但这不意味着有了中医学活动。”他说：“学”字在汉字中有两种解释：一是学习，二是指系统完整的科学体系。

中医学作为一门学科出现的标志是《黄帝内经》的出现，发展至今两千多年，内容包括阴阳五行、脏象经络、五运六气、四诊八纲、治则八法等，可以说概括了中医独特的生理学、病理学、病因学、诊断学、治疗学、针灸学、药物学、预防养生学以及完整的临床分科，如内科、外科、妇科、儿科，骨科等。中医学是一门完全不同于现代医学的独立、完整、系统的中医学科学体系。所以说，称之为“中医学”是完全准确和科学的。

中医学的“文化属性”

自然科学存在五个属性：规律性、可重复性、唯一性、后者替代前者性、前瞻性。而文化属性则不然，张大宁说，中医的文化属性有三点，即经典和历代著作的永存性，前后期著作的并存性，以及对其理解的逐步深入性。《诗经》《离骚》是诗歌的经典，学习诗歌的人首先要先学习这两部经典，但同时还要学习历代诗歌如唐诗等，还要学习近代、现代的诗歌大作，这里不存在着“后者超过、替代前者的问题”。没有人去研究唐诗是否超过了《诗经》，还是不如《诗经》，同样也没人去研究巴金的《家》《春》《秋》是超过了《红楼梦》，还是不如《红楼梦》。因为这些都要学习，都要研究，它们永远存在，这就是经典和历代著作的永存性，这是“文化”的特征。

此外，文化的特点和自然科学不一样，同一部著作、同一个内容，随着阅读者年龄的增长、经验的丰富、社会地位的变移，体会会逐渐深刻，理解得深度会越来越深。张大宁经常举这样一个例子：肝藏血，肝主筋，为罢极之本，足厥阴肝经环绕阴器等，这些对学中医的人来说，在初学时就可“倒背如流”了，但理解得非常肤浅。以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临床经验的逐渐积累等，会发现一些男子性功能障碍而发生阳痿的病人，并非都是“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临床上一味使用补肾填精、助阳壮火的药物多不奏效，而且越治越重。后来仔细观察，发现大多数病人，刚刚出现一点阳痿就没有性生活了，不存在“肾精耗竭”的问题，代之而来的是精神紧张、情绪抑郁，虽然屡用补肾填精、壮阳助火之品，病情却不缓解。张大宁反复品味上述经文，逐渐发现此当为肝气郁滞，肝郁气滞不足以行气活血于男子阴器之中，加之对阳痿的恐惧，恐则伤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