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佃贵从浊毒论治胃癌经验

胃癌是临床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在我国，胃癌发病率仅次于肺癌，居第2位，死亡率居第3位。胃癌患者早期往往没有特异症状，随着病情进展逐渐出现食欲减退、胃部疼痛、恶心呕吐、黑便、体质量减轻等临床症状。西医治疗胃癌主要通过手术治疗、化学药物治疗、放射治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及介入治疗等方法。

国医大师李佃贵系河北省中医院主任医师，杏林悬壶50余载，对脾胃病颇有研究，尤其是对其中疑难杂症有独到的理论见解和临床经验，首次提出了“浊毒理论”，治以化浊解毒为要，临床疗效显著，颇具特色。笔者有幸侍诊左右，受益颇丰，现将其治疗胃癌临床经验介绍如下，以飨同道。

病因病机

胃癌归属于中医学“癥瘕”“积聚”范畴。癌毒由六淫、疫疠，以及七情郁结、火热郁结、痰湿结聚、气滞血瘀等病邪形成，包括痰毒、瘀毒、热毒、湿毒、风毒、火毒、寒毒等。李佃贵根据多年临床经验及对当代人们生活起居、饮食规律的观察总结，胃癌基本病机为气滞络瘀、浊毒内蕴。其病因多为感受外邪、饮食不节、忧思恼怒、肝气郁滞等。脾胃损伤，胃气壅滞，而致肝胃失和，胃失和降，中焦运化失职，清阳不升，浊阴不降，致水反为湿、谷反为滞；日久则气滞、血瘀、热郁、痰阻诸证形成，积湿不化而成浊，郁而不解而成热，热壅血瘀而成毒，终致浊毒内蕴，瘀滞中焦。气机郁滞，热毒伤阴，瘀阻胃络，气不布津，血不养经，胃体失于濡养，胃络受损，胃液枯竭，胃腺萎缩，终成慢性萎缩性胃炎。胃黏膜受损，肠上皮化生、异型增生，最终胃癌形成。

分期辨治

胃癌多发于素体脾胃虚弱的人群，常因情志不舒、饮食不节、内伤劳倦、外感六淫等内外致癌因素作用于人体所导致。初期以邪毒内壅，气滞络阻，胃失和降，标实为主；中期病进则气滞血瘀，痰瘀互结，加之脏腑功能失调，影响气血津液的运行产生痰、瘀等病理产物，进一步阻滞气机，造成邪积毒蕴，加重病情；后期津液气血耗伤，血瘀凝滞不散，瘀结日久，可致癌瘤停聚脏腑经络、四肢百骸之中，耗伤人体津液阴血。李佃贵提出“脾胃虚弱，浊毒蕴结”是贯穿胃癌始终的主病机，治疗上应依据病变阶段的不同、正邪主次的变化而辨证论治。

①痰气交阻型：症见进食梗阻，脘膈痞满，甚则疼痛，情志舒畅则减轻，精神抑郁加重，嗳气呃逆，呕吐痰涎，口干咽燥，大便干涩。舌红，苔薄腻，脉弦滑。

治以开郁化痰，润燥降气。

方药以化浊解毒基本方加减（化浊解毒基本方：藿香12g，佩兰12g，砂仁9g，豆蔻9g，半枝莲15g，半边莲15g，冬凌草9g，白花蛇舌草15g）。方中藿香、佩兰、砂仁、豆蔻芳香化浊，芳香之品悦脾醒脾，内消湿浊；针对病理因素癌毒，李佃贵常配伍抗肿瘤药物，白花蛇舌草、半枝莲、半边莲、冬凌草四者合用，加强了消肿清热解毒之功。临证可酌情加入橘核、荔枝核化痰通络，行气开郁。

②肝胃不和型：症见胃脘胀满，时时隐痛，窜及两胁，呃逆呕吐，情志不舒，善太息，易怒。舌红，苔白腻或黄腻，脉沉或弦细。

治以疏肝和胃，降逆止呕。

方用柴胡疏肝散加减。若口干口苦，胃脘痞胀伴灼热感，属郁热不宣，去当归、柴胡、生姜，加吴茱萸、黄连、黄芩以清热消痞满；若便秘燥结，腑气不通者，加瓜蒌仁、郁李仁、火麻仁以润肠通便。

③浊毒内蕴型：症见胃脘刺痛，痛时拒按，上腹肿块，肌肤甲错，眼眶黧黑。舌质黯紫或瘀斑，舌下络脉紫胀，脉弦涩。

治以化浊解毒，活血散结。

在化浊解毒基本方中加全蝎、蜈蚣、壁虎等虫类药以攻毒散结、通络止痛。

④津亏热结型：症见进食时梗涩而痛，水饮可下，食物难进，食后复出，胸背灼痛，形体消瘦，肌肤枯燥，五心烦热，口燥咽干，渴欲饮冷，大便干结。舌红而干，或有裂纹，脉弦细数。

治以养阴生津，泻热散结。

方药在化浊解毒基本方中加入沙参、麦冬清养肺胃，玉竹、天花粉生津止渴，甘草调和药性。

⑤气血两虚型：症见胃脘疼痛、肿块坚硬、恶心呕吐，甚可见严重消瘦、神疲倦怠、皮肤枯燥甲错，大量呕血，甚至腹水。舌质淡，苔薄白，脉沉细无力。

治法以扶正为主，佐以驱邪。

方药在化浊解毒基本方中加入党参、黄芪补脾益气，当归、川芎、熟地补血滋润，白术、茯苓健脾利湿，甘草调和药性。

辨治特色

目前，手术治疗仍是胃癌局部治疗的主要手段。但是，注重局部治疗的同时，决不可忽视整体状况。李佃贵强调，在治疗上既要治疗局部，又要调整因胃癌的发生、发展造成的机体气血阴阳的失调。不管胃癌患者的分期如何，都必须把整体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这样，才能取得较好的疗效。

李佃贵认为，胃癌发生发展的根本原因是正气不足，邪气盛实，积聚乃成，因此将“扶正祛邪，化浊解毒”作为其基本的治疗原则。根据目前临床胃癌患者多已进行过手术、化疗或放疗等西医治疗，而这些常用治疗方法会或轻、或重地给患者身体带来损伤，所以治疗中宜紧扣胃癌本虚标实之病机，认真分析邪正双方力量对比情况，并根据肿瘤的大小、病程、病期、患者体质强弱来决定治疗，但是扶正祛邪、化浊解毒的思想和方法应贯穿胃癌治疗的始终。

李佃贵认为，在临证中尤其要注意的是，在胃癌治疗的全过程中，要时时注重顾护胃气，“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在临床上常选用：炒谷芽、炒麦芽、鸡内金、藿香、佩兰、佛手、茯苓、石斛、天冬等中药，以顾护胃气，健运脾胃。

典型医案

患者，男，65岁，2018年8月23日初诊。主诉：间断胃脘部不适9个月，加重半月。患者2017年11月5日主因“胃脘部疼痛2周”，行胃镜并取病理活检示：（胃体）低分化癌。排除手术禁忌，2018年1月22日行腹腔镜近端胃癌根治术。术后病理示：（贲门小弯侧）胃溃疡型低分化神经内分泌癌，肿物大小2.5cm×2cm×0.5cm，癌组织浸润至浆膜下，侵犯神经，脉管内可见癌栓，胃小弯侧淋巴结转移（9/16），考虑分期：pT3N3MOⅢB期，术后化疗4次（具体药物不详），末次化疗时间2018年5月19日。刻下症：乏力，四肢乏力甚，胃脘部胀痛不适，偶有恶心、呕吐，纳呆，寐尚安，大便黏滞不爽，小便调。舌暗红，苔黄厚腻，脉细滑。

西医诊断：胃恶性肿瘤。

中医诊断：积病（浊毒内蕴，胃络瘀阻）。

治法：健脾和胃，化浊解毒。

处方：黄芪20g，白术15g，茯苓15g，川芎9g，半夏9g，陈皮9g，炒莱菔子20g，砂仁6g，佩兰12g，枳壳9g，厚朴9g，茵陈12g，黄芩12g，白花蛇舌草12g，延胡索12g，百合12g，乌药12g，当归12g，鸡内金15g，焦三仙各15g，全蝎6g，蜈蚣2条。14剂，水煎服，日1剂，早晚分服。

9月8日二诊：患者仍乏力，纳少，胃脘部胀痛减轻，无恶心呕吐，二便调，寐安。舌暗红，苔黄腻，脉细滑。去半夏、陈皮、茵陈、砂仁，加太子参15g，黄芪增至30g，增强益气健脾之功，继服14剂。

9月23日三诊：患者自诉乏力明显减轻，纳食增多，胃脘胀痛明显减轻，偶有寐不安，二便调。舌暗红，苔薄黄腻，脉细滑。去厚朴、延胡索，加山药15g、当归20g、三七粉6g，继服14剂。嘱患者坚持服药，定期门诊复诊。

随诊调理至2019年10月，患者病情稳定。

2019年11月9日复查腹部计算机断层扫描（CT）示：①胃癌术后改变；②脾大。

按 本案为中晚期胃癌患者，处于手术、化疗后疾病稳定、中药维持治疗阶段。初诊手术、化疗后，损耗脾胃，脾胃乃后天之本，脾胃虚则气血生化乏源致乏力，脾胃升清降浊功能失司，胃气虚则不饥不欲纳，胃气上逆则恶心呕吐，脾虚则纳谷化迟生湿浊，郁滞则胃脘胀满疼痛，甚则化生湿热、瘀毒，致大便黏滞不爽，舌暗红苔黄腻，脉细滑。李佃贵在辨证与辨病的基础上遣方用药，初诊时辨证为浊毒内蕴以标实为主，故治以化浊解毒，和胃通络，通补兼施；当前标实为主阶段，以“通”为主，兼以补，药用枳壳、厚朴、炒莱菔子通腑降逆除胀，佩兰、砂仁芳香化湿、醒脾和胃，陈皮、半夏、茯苓健脾祛湿、降逆止呕，茵陈、黄芩、白花蛇舌草清热祛湿解毒，焦三仙、鸡内金消食运积，延胡索、百合、乌药、当归理气活血止痛，兼以黄芪、白术、茯苓益气健脾，全蝎、蜈蚣通络祛浊解毒。李佃贵善用虫类药，认为酌加全蝎、蜈蚣等虫类之品破血逐瘀、解毒散结，可取得满意疗效。全方共奏健脾和胃，通腑泄浊，祛瘀解毒之功。

二诊时标症减轻，酌去辛温燥烈之药以顾胃津，渐加益气健脾之品。

三诊疗效稳定，酌加减养血活血、解毒抗癌散结之品。

对于胃癌患者的治疗，中医药显示出强大的优势，既能够通过化浊解毒对癌症本身有抑制作用，还可提高患者自身免疫力，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不但延长了患者的生命，更重要的是提高了患者的生存质量，为肿瘤治疗提供了新的思路。（杨玥玮 马阳阳  河北中医药大学）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